拐柱的葬礼

　大拐光着脚，走在泥泞不堪的街道上，想起前天用两个巴掌将二拐制服，现在水退了也不用帮忙洗房子，真是好自在。她忽然想起了两句歌词：爱转角遇见了谁，是否有爱情的美；爱转角以后的街，能不能有我来陪……
　　大拐愉快地唱了起来。她看着街道两边的人家一铲一铲地从屋里往街上铲淤泥，有人正在唰唰唰地擦洗着墙壁和地板，混浊的泥浆水在街上恣肆地流。大拐在深可没膝的泥泞中跋涉，看着两边被河水浸成土黄色的墙壁，有的还贴着泥巴，很有些斑斓的样子。沿江街口那颗木棉树上挂满了枯树枝、断竹梗、各种颜色的塑料袋等杂物，风一过，就飘呀晃呀，偶尔还啪一声，哪个东西就裹着泥巴摔地上来了。大拐觉得心情有说不出的美好。
　　三拐从后面赶了上来，气喘吁吁地说：“大拐，还不快回去，外公死了。”
　　大拐瞪了一眼，说：“小精怪，不要乱讲哈！”
　　三拐说：“妈和二拐她们都在找爸爸呢。”
　　大拐说：“看看这路，他还能走哪里去？不会打他手机啊？”
　　三拐说：“放家里呢，没电，都关着机呢。”
　　大拐才想起停电已经十多天了。就“哦”了一声，说：“那可能在东胜伯那里吧，这样的路，能走多远？你怎么知道外公死了？谁说的？”
　　三拐说：“刚才二姨父坐船上来说的。前天就死了，水大，人上不来，电话又停了。现在，还家里放着呢。”
　　大拐说：“那还不臭了？”
　　三拐说：“不知道。没问。”
　　大拐说：“走，找爸爸去吧。”
　　姐俩走到十字街口，就见到拐柱从新城街那个方向走来了。在这样泥泞的街道上行走，看来的确有些困难。他左脚一迈出，好像刚一沾地，右脚紧跟着就从泥泞中拔出来，踩到前面去。当他出左脚的时候，屁股就撅得高高的，右脚踩出去的时候，整个身体更加前倾，还很重地晃了一下，紧接着就甩一下头，左脚很快又迈出去了。拐柱的身体不停地晃，头不停地甩，三两下就摇到了大拐面前，说：“回家去！”
　　大拐说：“妈呢？”
　　拐柱说：“回家收拾衣服去了。你们也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，我去你达生伯家里把船叫好，待会就坐船回林屋坝。你外公死了。”
　　大拐说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　　拐柱说：“知道还不赶紧回去？呆在这干嘛？”
　　大拐拉着三拐往家里走去，拐柱又一晃一甩地往沿江街杜达生家摇去。
　　
　　拐柱跟杜达生说：“达生哥，我老婆他爸死两天了，麻烦你载她们母女几个下去一趟。”
　　杜达生说：“两天？这天气，那还不臭了啊？怎么不早说的？”
　　拐柱说：“不是发大水吗？电话又不通，人又走不了，有什么办法。这老家伙，看啊，穷鬼命，什么时候不死，就挑这个时候，真是前世没修好。”
　　杜达生说：“现在也麻烦啊，路也不能走。”
　　拐柱说：“先下去看看吧。我要是不去，靠他们几个，还能办成什么事啊？你呆会先把她们娘几个送下去，我在这张罗一下，看看谁有手机没有，要打个电话到县城那边，把仪仗队叫过来，回头再麻烦你载下去。”
　　杜达生说：“还弄这么多事啊？”看了一眼拐柱沾满泥巴的脚，“就为出这口气？”
　　拐柱冷笑一声：“都多少年了。是为了她女儿，也为了我女儿。总不能太让人笑话了。——就这样了，我回去安排一下，你快点把船开过来。走了。”